阳翳

  第三十二章 旧日剪影

  阴暗的天空下，一些都变得朦胧模糊，如旧时光的剪影画，令人难以抑制的觉得有几分光怪陆离。

  火神自见到冰室后便变得有些恍惚不安，黑子不知如何安慰他，便选择了沉默地陪伴在他身边。然而，黑子心中却也有不安在渐渐升腾。

  当初在这一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黑子竭力回想，却只觉得原本清晰无比的回忆似乎已在不知不觉中笼上了一层灰色的阴影，依依稀稀看不真切，如昨夜的梦境一般离他而去。

  香草奶昔……为什么我不再喜欢香草奶昔了？

  不知为何，只要想到这个话题，他的心中就有隐隐约约的浮躁感，让他有些坐立不安。见火神坐在休息室里一时不想动弹，黑子眨了眨眼，虽然心下难免黯然，却莫名地感到轻松了几分。这也是难以理解的一点，但原因为何，黑子暂时也找不到答案。

  室外的雨渐渐地小了许多。黑子离远了休息室的出口，倚靠在屋檐下的白墙，有些愣愣地观雨。伸出手，冷冷的雨丝浸湿了他的掌心，慢慢聚成一团，成股地流下。

  黑子忽然有些茫然。

  明明一开始，篮球场上还有那么多人，现在他们都去哪里了？

  身边没有带伞，他原本不想淋雨，这时候却着魔一样向舒适区外黯淡的世界迈出了步伐。他一开始只是迷茫地漫步，后来脚步却渐急，最终忍耐不住地奔跑了起来。

  狂奔。

  但，又将奔往何处？

  恍然中，黑子最终停在了篮球场外，只手抓着铁网，慢慢移步向空无一人的篮球场。

  反复无常的雨，又下大了。

  一颗橘色的篮球孤零零地被遗弃在球场边缘，黑子拾起它，站在篮框下，却难以再动作。从身到心，似乎都被束缚住，似曾相识的感觉再度将他牢牢攫住，虢夺了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他的思想，让他连维持站着的姿态都变得艰难。

  好疼。

  脑海深处，一个声音与他的声音怃然重叠。

  铺天盖地的雨浇湿了他全身，寒气渐渐地浸入骨头，让他禁不住全身都颤抖起来，特别是双腿。

  半晌，他的听觉似乎缓缓恢复了，耳边除了雨声，慢慢地也出现了自己鼓震般的心跳。

  最初的恐惧仍未消失，但，一种全新又熟悉的渴望在他心中沸腾。触着篮球的手在轻颤，他的视线牢固地定在了前上方的篮筐上。

  好想打篮球。

  无论如何都想。

  就算自己会死，也好想。

  犹如被施了迟缓魔法，他以从未有过的慢动作，像生锈的机械一样嘎吱嘎吱地举起了自己的手臂，用最简单、最标准的方式，投出手里的球。

  ——却在最后一刻，轰然倒地。

  篮球飞到半空便软弱无力地砸到另一边，没能沾上篮筐。雨仍在下。他仰起头，从灰色的世界坠落的雨与不属于他的泪水混在一起，像是远空里谁对他的悲悯。

  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黑子最后想。

  脸上的泪停下来的时候，他环顾四周，才发觉。

  原来这淅淅沥沥的惨然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雨一直下。

  ×××

  进了隔间，外界的声音被尽数隔绝，狭小空间里满溢的暖意让他稍稍心安。

  不过湿透的衣服是个大问题。黑子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洗一下头和手，其余的等回了家再处理。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在外正有一个人在镜子前等待。见他从厕所中出来，便对他微微一笑。

  “你好，刚刚没有打招呼，真是抱歉。”冰室抬手轻抚了一下自己的泪痣，微勾嘴角，“之前正好听见黑子君的名字，便冒昧前来——我准备了毛巾和替换用的衣服。”

  半晌，再度开门时，黑子已换上了冰室准备的衣服。冰室挑剔似的审视一番，饶有兴致地轻点了点头。

  “请问，冰室前辈找我有什么事吗？”黑子问。

  “这么称呼还真是生疏，因为刚刚回日本，我还没怎么被这么郑重地称呼过呢。”冰室失笑，“我们互称名字如何？小哲？”

  见黑子毫无波澜的表情，冰室再度轻笑了几声：“跟他说的倒是很像啊……请容许我做个自我介绍。我是冰室辰也，现阳泉高中二年级，是虹村修造在美国的好友。我还在美国时，他可是经常会提起你唷。”

  终于有了点印象，黑子的面部表情柔和了许多。

  “当然，我也是大我在美国的义兄，不知道他是否与你提及过。”冰室微笑着补充。

  “火神君一般没有提起这些。”黑子礼貌地答道，“我们也只知道他是归国子女而已。”

  “这样啊……”冰室低下目光，又倏地明亮地抬起，“不过，聊我也没意思。小哲，之前你差点把敦的零食全部打掉，我差点惊呆了。不过，更令人惊讶的是，敦到最后都没有真正对你生气。我还以为敦一定不会这么对一个人呢。”

  “没什么，可能只是因为我是曾经的队友吧。”言及奇迹，黑子的语气便变得有些生硬了。

  “是这样吗？”冰室勾起唇角，“修造也对你赞赏有加哟。”

  “冰室前辈，请问，虹村前辈是否……”黑子有些迟疑，“是否是拜托冰室前辈询问灰崎君的近况？”

  “啊，就是这个。”冰室笑吟吟地说。“小哲真是讲礼貌啊。”

  黑子却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才追忆似的轻声道：“对不起，我也不太清楚灰崎君现在究竟如何了。我并没有……履行好虹村前辈交给我的任务，我为此感到非常抱歉。”

  冰室愣了一下，但惯习于交际的他很快转移了话题，不着痕迹地追问了一番黑子的帝光时期，然而，直到最后，黑子也并未清晰地对他陈说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谈话到了休息室门前便自然地终结。接受了黑子的再次道谢，冰室扫了一眼室内，优雅地向黑子告别后就毫无留恋地离开了。

  “火神君，雨停了。”黑子望着初晴的云层，背对着刚刚出来的火神说。

  火神似乎正远看着冰室的背影，一时之间并未回应。

  “走吧，前辈们应该还在等我们。”黑子回头拉住他的衣服，扯了两下才让他回神。

  “哦、哦。”火神摸着头，“那走吧，之后还要做什么？”

  黑子面无表情地收回手，与他并肩行走，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在翻搅，让他的五脏钝钝地难受。

  “之后……大概就是回去接着集训吧。”黑子抹去了心中的酸涩。像不久的以前、像曾经的现在、像久远的未来。

  一直到回到集训地，火神都没有注意到他身上衣物的变换。